文/丹青
嘉陵江古称阆水、渝水,是古代四川乃至西南通往关中平原、中原地区的重要黄金水道,也是连接贯穿关中平原的渭水、江汉平原的汉江和滔滔东去的长江这三条母亲河的重要水道。古往今来,江河湖泊不仅繁衍了灵长类动物,人居空间的产生和文明发展也不与此有着天然而又密切的关系,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夕照嘉陵江
作为长江水系最大的一级支流,嘉陵江总落差为2300米,河道平均比降2.05%,习惯上将四川广元市昭化古城至重庆合川市一段称之为干流中游,这里也是诞生和造化嘉陵江流域文明最重要的段落和自然生态环境保护相对比较好的地区。随着近年来配合重点工程建设项目的需要及科学考察的深入研究,这块土地上不断涌现先秦时期的重要遗址。这些遗迹被发现,与留存于世的典章、碑铭相互映照,反射出难以置信的史实与记载中的差距,为我们追逐历史沿革中的精彩呈现,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我记得最早读《三国志》时,那上面就记载了: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征虏将军、新亭侯张飞率军溯嘉陵江而上夺取巴西,巴西不战而降。益州牧刘备以结拜兄弟张飞为巴西太守,可见巴西的重要。张飞在巴西太守任上的七年间,不仅修缮阆中城池,而且拓宽道路交通。他在阆剑金牛道上广植柏树以表道护路,人们至今都称赞这些树为“张飞柏”,他还为驻守汉中的诸葛孔明筹运军粮,拓修米仓古道,在今旺苍县彭城乡五峰山处,仍有道旁石碑记载力证。去年我乘飞机从上海虹桥抵达广元市机场转道来阆中时,蒙广元市文物局局长俞天喜兄弟精心安排,我除了再次考察昭化古城,还特地去剑阁看了古蜀道的档马墙,古人真的是太聪明了。我作为中国世界遗产保护与研究界的一名老兵,有责任再次紧急呼吁:蜀道申遗不能再等了。在古代,她是用人力资源修筑的最早的大型交通要道,她的价值可以连接西方的古代丝绸之路和沟通南北的中国大运河媲美。一旦这条古道申遗成功,她所带来的文化底蕴深厚的冲击波绝不亚于丝绸之路天山廊道申遗成功带来的后劲,这一条古道如同一个具有活的生命的绿色通道,她所连接的城市、地域、山川、河流都是中国最美、最具魅力、活力,是天然去雕饰的美!
她在阆中段单就考古价值的就有:大石文化列石遗址、兰家坝新石器时代遗址、古彭国遗址、张仪城遗址、汉城遗址、青龙堡遗址、铺岭上遗址、奉国县遗址、思恭县城遗址、汉充国县遗址、金匮县城遗址等。这些已知的遗址,考古资料和文献记载丰富。是蜀道研究和开发利用极为重要的史证。她的旅游价值与学术研究价值更不可替代,我初步统计了一下,大体上可分为:三国文化旅游价值,宗教朝觐旅游价值,饮食文化旅游价值,军事文化旅游价值和风水文化旅游价值。这几大价值中,最应该引起人们关注的还有红色记忆文化,这才是血脉与家园凝聚中最值得尊敬和崇拜的文化。
“三国文化”应该包括两大类型,一是三国时期的历史文化;二是对于有三国历史、文化等各种各样的作品。三国文化的最大特色是:宣传最持久、影响最深远、普及最广泛;三国文化的主题思想是儒家文化与兵家文化的高度结合;三国文化研究应用主要是旅游。蜀道阆中段上现存三国遗迹——“汉桓侯祠”,当地人俗称“张飞庙”,1996年被评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张飞是河北涿州人,与关羽、刘备桃园三结义排行老三。从公元214年到公元221年镇守阆中七年,在此期间他保境安民、发展农业,深得阆中老百姓的爱戴,最后死于阆中葬于阆中。阆中人民敬其忠勇,为他修建祠堂以示纪念。从东汉末年修建张飞庙,直到今天为止,已有1800年历史。今天的张飞庙,是明清时所保留下来的古四合院建筑群。它是由山门、敌万楼、东西厢房、大殿、后殿、墓亭、墓冢所构成,占地面积5000多平方米。这种宝贵的旅游资源,我们应该充分利用!说到宗教旅游资源的丰富程度,可能阆中古城资源最齐,五教俱全,品位极高,其中最著名的有:唐代的大佛寺、国保宋、元的保宁寺、国保单位五龙庙中的元代建筑文昌阁、清代的国保单位“飞地”巴巴寺、福音堂、天主教堂等等。
蜀道阆中段具有重要的饮食文化旅游价值。在阆中旅游可以满足不同年龄段的游客,尤其是名特小吃品种繁多,美味佳肴令人叹为观止。“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是古代对蜀道最为著名的一句话,是因为蜀道上栈多、关多,这些栈、关隘常常成为军事要塞。当年保宁府“北通雲栈,南虁巫,西阻剑门,东连广汉为全蜀之门户”。“保宁为蜀望郡,形控西南”,南津关是“水陆双到”,老观又是米仓道上的重镇,隆山驿、瓦口寨……“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为兵家争夺之地,因此才有极高的军事价值。
阆中古城是中国独具特色的风水之城,杜甫曾在《阆水歌》中写道:“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正怜日破浪花出,更复春从沙际归。巴童荡桨欹侧过,水鸡衔鱼来去飞。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古城青山拥四围,秀水绕三方,森林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景区林木葱郁,空气清新、宁静悠远,一年四季鸟语花香,是一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阆苑仙葩。
美是需要亲近的,她既神奇又充实,不掺和任何杂质!丽日苍穹、阴雨绵绵是美;长空明月,满天星斗闪烁是美;隐雷蒙雾、烟雨楼阁是美;青柯参天,花草满地是美;秃石奇峰、深谷幽潭也是美……月光泻地,树影婆娑,金风送爽,使人醉态朦胧,飘逸如羽化而登仙,悠悠然如仕女而入画,蓦然回首,一切又无踪影。美似乎就在脚下,又似乎远在天边。惋叹之余不禁感叹,当自然界的美物美像跃入我们的眼帘时,我们如何看待?如何捕捉?这倒是值得我们自己去好好深思的课题。
古城华光楼
曾经有一位朋友,当我陪他在古城内东游西逛地看老民居时,他的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他说:“你老跟随罗哲文老师等前辈几十年,看到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因此在你们眼里这就是宝,按照你们的观点,国家还要不要现代化,城市还要不要进行旧城改造?”我还能怎么说呢?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我没有当场批他,只是从美学角度去引导他,我说:“你观察美好的视觉不对,其实真正的大美就隐藏在这些你认为乱七八糟的建筑形式中,观察任何一个物体,选择距离也是非常重要的,距离不适当,往往看不到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都是因为距离太近习以为常,而不觉其美。一切美景都要在适当距离中才能看到,距离可以增加审美的魅力。‘马上看壮士’、‘月下观美人’,因为有距离,才格外显得美,格外显得壮实。”后来我们一起上山借观景台再看古城内的建筑大美,他一下惊呆了,不得不说,我的观点是对的。
说实话,我在查找相关阆中古城建城史的资料中,发现一个令人感到兴奋不已的事情,我问一些老人,他们也都说,阆中古城在历史上就有秦城如汉城之说,怎么分?什么地方为秦城,什么地方是汉城?因历史上没有留下明确的记载,故谁也说不清。最终我还是从近年出版的《四川通史》,在其第一册先秦时期里,根据相关资料分析后,才有了一个较为确切答案,那就是:阆中古城,是秦伐蜀灭巴后为张仪、司马错所筑秦时城。
按说,巴国迁都阆中时,阆中就应该有城。但事实是,不但巴国迁都阆中时阆中无城,巴国建都阆中的几十年里,也未在阆中筑城。据相关史料记载中分析,巴国迁都阆中时,阆中古城这块土地,只是板楯族的一个大聚居点,没有城池。他们就按照自己的一贯做法,就是在部族聚居的周围树立樊篱,以为遮掩和防护。在川东考古调查和发掘中,在巴国五都之地,均未发现秦以前有城垣遗址。这就是说,巴国之都域,都无土石修筑的城垣。巴国之城的樊篱,即是“织木葺为篱”。当时,楚地及江南之地,也多有这种做法叫做笆篱,川东北一带则叫“篱笆”。这种“篱笆”就是木栅栏,阆中古城现在的双栅子街,阆中市老观古镇的栅子门,就是用这种木栅栏作遮掩防护而得名。
巴国为什么不用土石修筑坚固的城垣?因为当时的巴国对东面的楚国和西南面的蜀国都有频繁的争战,没有时间和力量去修筑城垣;巴国进入川东后,由于为楚国所逼,政局动荡,百余年间五易其都,在这种情况下,更无力修筑城垣了。
历史上的说法很多,究竟应该相信哪一个观点?因为我从后面的资料中又发现,有相关专家不认可“张仪司马错所筑秦城”。他们说的也对,张仪灭巴之后便“执王以归”咸阳报功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筑城。张仪筑阆中城,并非在公元前316年灭巴之时,而是在两年之后(公元前314年)秦置郡县之时,秦王朝为实行以夷制夷的政策,张仪、司马错又“执王以归阆中”,让巴王继任这里的“蛮夷君长”。这里有《图经》的记载:“秦司马错执王归阆中,遂筑此城。”秦人为什么要在千里之外的阆中,费时费力修筑一座城池呢?那是因为阆中的地理位置太重要。阆中地处秦蜀交通之枢纽,东接三秦,中控三巴:对于千里古蜀之地来说,阆又是秦国的监控前哨。秦国在西南据有阆中这个要塞,或进或守,都有了一个重要的支撑点,不仅如此,秦伐蜀之前,国内有一场大争论,有人主张先伐韩,以“逐鹿中原”;司马错认为从当时秦国“地小民贫”的现实情况出发,力主先伐蜀,他说:“取其地可以广国也,得其财可以富民增兵”(《四川通史》第二册84页)。由于上述原因,所以张仪、司马错伐蜀灭巴之后,更二次来阆,花大力气,在这里筑起一座最早城池。事实证明,秦伐蜀灭巴筑阆中城之后,沃野千里的巴蜀之地,秦国所需之粮草物资,即可集中于阆中,然后由嘉陵道转运关中,有了这样的后援保障,秦国由是更加强盛起来。为最后统一六国,建立大秦帝国奠定了基础。
这一年,阆中的正式建制(置郡)也就成了这座城市的诞生标志。又过了仅仅九十三年,始皇帝嬴政统一天下,开创了君王专制的帝国时代。但遗憾的是作为巴国的最后一个国都、秦朝最早一批郡治之一的巴郡,许多文明盛事都被狼烟烽火、金戈铁马所吞噬。难怪后人深有感叹地说:一部巴蜀文明史,就是一部巴蜀战争史,像分布在西南大地众多的江河一样,淹没了多少巴蜀文明,吞噬了无数先贤智慧。
到了两汉三国时代,这一时期的人文盛景突出地反映在上述一大批善于观天象、测吉凶、占祸福的易理达人,先后云集到这块风水宝地,持续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上演了一幕幕风云际会的“天文与人文”的大戏。这种科技人才汇聚的现象背后,至少揭示了两点:一是当地有一个良好的学术生态环境和氛围,有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人士需要经常性的切磋交流推演探讨;二是离不开良好的基础教育,正如四川省社科院查有梁教授所发现的:“西汉民间天文学家落下闳,正值‘十五而志于学’的年龄,遇上了‘巴汉立文兴学’的时代,深受‘文翁兴学’的影响。”加之水陆要冲的因素,致使西南地区广泛流传的天文典籍《大荒经》《海内经》,还有从楚国传播过来的《甘石星经》等专业知识和学术思想,都在这里荟萃、交流、争鸣。“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一段时期成了这里的公共话题,而且声名远播。今由阆中、苍溪共属(秦汉时苍溪未建县,云台山属古阆中县境)的云台山,也是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公元143年设立的二十四治中下八治之首(这里也曾是唐武则天举行过国醮的地方)。至于阆中是天帝藏书之地“琅嬛福地”的传说终不可考,但在嘉陵江流入阆中境内不远的沙溪办事处盘龙村颉家山,至今仍有一处石室观,其文字摩崖造像最早可见有“隋开皇十五年十月”等,而在更早时期,“石室”乃国家收藏重要文物古籍之地。三国时期,由张飞亲自镇守此地,北连金牛道,东接米仓道,也足见其在当时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交通、军事的重要性。
隋唐时期:由于大气候所致,隋唐时期最具人文盛景的除了两位皇帝贵胄鲁王(唐高祖十九子)和滕王(唐高祖第二十二子)先后空降阆中,出任刺史,可能就是释家盛事了。据清咸丰《阆中县志》载:“隋唐时期佛教在阆中是极盛行的”;“有开元、东岩、普贤、圆觉、永安、铁塔寺、天马寺等寺庙建于唐代。其中,卓锡有宣什、旷济、师古、寂慈诸淄流,以讲经、说法、念佛、参禅”。此外还有不少寺庙,如大佛寺、奉国寺,北岩寺,千佛寺、连山寺;不少名僧如释道会、释怀空、法融、陆海、灵鉴等尚不在其列。但这并不影响到阆中作为佛事重地的全国知名。以至连人文造诣极深的“诗圣”杜工部老先生也先后两次此一游。(到了明朝,当朝内阁首辅严嵩还专为阆中题写了“佛都”匾额。)就连蜀道上的大罗山(今河楼乡境内)有座香火很盛的庙宇,当时在四川入仕的“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还专程去敬香礼佛,并留下了至今仅见篇目《悟本寺记》。这期间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轶事:广德元年(763年)秋,杜甫来阆后撰写了《为阆州王使君进论巴蜀安危表》,主要是以他的社会声望向唐代宗李豫进谏,强迫吐蕃进攻长安,长安不幸陷落,百姓惨遭屠戮的情势下,鉴于阆州(巴蜀的地位重要,朝廷应立即派贤明而又得力的亲王前来坐镇或派徳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大臣前来扭转战局。由此也可见这位“临事有预见,济世有方略的廓庙之才”(聂石樵编著《唐代文学史》)对阆中地位重要性的认识。
宋元时期:这期间的文化大事件可以北宋阆中的名门望族陈氏家族“一门两状元、同朝三宰辅”为标志。陈省华膝下三子陈尧叟、陈尧佐、陈尧咨不仅在当地读书求学负有盛名,入仕为官后造福百姓也政声卓著,多有佳话,通过欧阳修的《卖油翁记》、汤显祖的《状元堂陈母教子》等文学作品传播后,已成为家喻户晓的教子经,像至今耳熟能详的成语,“熟能生巧”、“笨鸟先飞”等都典出于此,也算是这里的先贤对中国文化的点滴贡献了。另一件值得称道的是受历史上第一次收藏热的影响,阆中的私人藏书家雍子仪藏书达三万余卷,不仅在全国颇有名气,连大文豪苏东坡也艳羡不已,为之题词赠诗。
清早期墓冢
明清时期:由于雕刻板的不断改进和推广,这一时期官刻,家刻坊刻的印刷体系相对普及,内容除了经、史、学、集,也包括编纂、方志、族谱,而今所见最早的明嘉靖《保宁府志》就提及系“续修”。另还有一些名流撰写了不少反映人文胜景的典籍,如何永的《阆苑记》、朱涉的《阆苑前记》、曹无忌的《阆苑续记》、王震《阆苑新记》系列,博大精深,名声远播,可惜至今仅能从文献中见其书目,实为憾事。当然,清初阆中曾做过临时省会二十年(如果按清华大学历史学秦晖教授的观点,当时统辖的不仅仅是四川的军政重镇,管辖事务还包括今天的陕南、陇南部分地区),除了平定战事,拓展版图,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休养生息、文化安民。在战事迭起,时局未定,能按时举行四科乡试(补辛卯科及甲午科、丁酉科、庚子科)为国选士,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一切都会成为往事,记忆对一座城市和一个人一样,每座城市和每一个人唯一能够留住的财富,就是记忆!这财富仅仅属于这座城和这个人,任何人都无法剥夺,更无法转让。人和城最大的区别在于,城市一般不会移动,即便是改朝换代了,发生大规模的历史变迁,曾经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还会继续在典籍里,传说中流传。当年吴王夫差筑建苏州城的历史至今还有专家在争论,如烟的往事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沧桑。我们只能铭记先祖的恩赐,其它还是留给考古学家们,去用科学的解码方法去证明昨天历史的存在。
人在世界上穿行,在时间中行走,无可奈何地迷失在自己的行走之中是常事,我们绝不可能把自己故乡的一切再带到异乡去,把童年的彩霞带到今天来,把晚年的感情带回到青壮年时代。逝去的感情,无论痛苦还是欢乐,无论它们一度如何使我们激动不已,隔开久远的时间再看都是美丽动人。我们必须承认往事存在的权利,往事虽然随风,但它不是空的,而是一切美好价值存在唯一可能的形式。
有苦有甜才是生活,有喜有悲才是人生,即使生命如尘,仍愿岁月如歌。人生的魅力在于不可重复,曾经的酸、甜、苦、辣也永远活在了记忆之中。
(作者系中国报道网双创中国栏目专栏作家)
责任编辑:倪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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